聽完馬索的話,莫金哈哈一笑。腿上的黑豹瞄了他一眼,又蒙頭而睡。「你覺得,這些消息可信嗎?」莫金笑問,似乎聽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情。
馬索道:「這個……是剛剛收到的消息,據說是他們從一批二戰的文件中查到的蛛絲馬跡,聽起來似乎……這個似乎……」
莫金道:「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,我還有個在二戰中呼風喚雨的祖先。呵,算了,你去調查一下,這條消息究竟是那個人故意騙我們,還是說他得到的就是假消息。嗯,說不定,是卓木強巴他們想出來的煙幕彈。去吧。」
馬索臨走一瞥,莫金臉上始終掛著嘲諷的笑容,看不出端倪。直到看不見馬索的背影,莫金依然僵硬地笑著,那表情彷彿是從模子里鑄出來的,但他心中卻已經問了不下一千遍:「怎麼可能被查到的?不,絕不可能!先祖們在歷史上還留下過這樣的痕迹?他們應該很好地隱藏了自己才對。可是,家族的秘密怎麼會被外人得知?雖說他們還沒有查到真相,可是,只差一步了!這絕不可能,是什麼人在搗鬼?爺爺他真的留下了照片?不,絕不會!」
莫金臉上的表情雖然沒變,可他的手掌已不自覺地縮緊。黑豹陡然吃痛,猛地驚醒,喉嚨里馬上發出了威脅低吼,瞪著莫金齜牙咧嘴,收入掌墊的爪子也嗖地彈了出來。
莫金面無表情地俯瞰下來,迎著黑豹的目光冷哼一聲,鬆開了手。目光又緩緩地凝視著窗外遠方,將咽喉完全暴露在這頭凶獸的利齒之下。黑豹猛地一個激靈,縮了縮脖子躥下沙發,不安地遠遠打量著莫金。眼前這個男人,身上突然爆發出一股可怕的氣息,那種氣息讓它感到了危機,恐怖的危機!
「滾!」莫金冷冷地下達了命令。黑豹似乎聽懂了那種語音,耷拉著腦袋,夾著尾巴一溜小跑逃出了客廳。莫金站起身來,仰視落地窗外,一株巨大的紫葉水青桐像一蓬大傘撐在綠草地上。莫金緩緩來到窗邊向下望去,在傘下有一張古樸的石桌和四方石凳,那石桌的樣式在歐式莊園很是少見,似圓非圓,正中還刻著縱橫十九道的方格,祖父說,那叫八仙桌。
風吹過,大樹發出沙沙的響聲,彷彿將莫金又帶回了曾經的歲月。
「本,你已經七歲了吧。」爺爺捻起黑色棋子,落在那縱橫紋秤之上,老人額頭的皺紋也如那棋秤。
「是的,莫金先生。」三三星,本的白子穩穩落下。
「呵,七歲了,快了,快了。」黑棋掛角,左上小目,爺爺的笑容應該是很和藹吧,但在本心中,那個不苟言笑的高大背影才是力量的象徵。白子三三星,與黑子對庭抗爭。
「爺爺老了,以後莫金這個名字,就要由你來繼承了,本。」黑棋左上無憂。
白子守邊,本沒接話,但他的小手裡握了一把棋子,棋子與棋子摩擦,發出「喀喀」的聲音。莫金,那不止是一個名字,那是一種象徵。黑子拆邊。「知道為什麼你可以叫莫金,而你爸爸卻不能嗎?」本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看著爺爺,只見老人那一頭黃金般的金髮已變得稀稀疏疏,只有那布滿皺紋的臉還留著刀削斧劈的輪廓。
「不知道,莫金先生。」白子試探著契入了左下角,星後掛角。
黑子天元!是失手了還是故意的?本驚愕地看著爺爺。老人卻似乎沒注意,淡淡道:「唔,遺傳是個很奇怪也很複雜的東西。有時候,父母會把自己體內不好的基因傳給下一代,但他們的下一代卻又能把那些有缺陷的基因摒除掉,只把祖先遺傳下來的最優秀的基因傳給自己的孩子。」
本想了想,左下大飛,先留好退路,以免爺爺將自己堵死在角落。黑子左上守邊,老人繼續道:「本,你知道嗎,一個男人一次能排出一億枚精子,除去早死的、畸形的,總也有六七千萬;而一個女人,每次只排一枚卵子。這枚卵子,她只接受一個精子,當第一個衝到終點的精子被卵子接納後,生存的大門就將關閉,只有那一個精子能和卵子結合,變成一個新的生命。所以,每一個來到這個世界的生命都是獨一無二的,他們在出生前,就經過了殘酷的淘汰,要麼是最強的,要麼是最幸運的。本,你也曾與一億個同胞爭奪來到這個世界的唯一機會,你覺得,你是哪一種呢?」
「最強的!」白棋不再顧慮,狠狠地插入了黑棋的左下角。
老人這才不慌不忙地應了一子,此時的左下角,已經被三粒白子成掎角之勢包圍起來。本不由笑了一下,爺爺搖頭道:「黑白之道,能衍生萬事萬物,這種棋,應該是人類發明的最具想像力、最考競技力的藝術。一黑一白象徵著有和無,以後你會明白,人們掌握了有和無的奧秘,已經發明出可以左右世界未來的機器呢。」
白棋勇猛無畏,與黑子在邊角展開激烈的廝殺。黑子似乎一直在退卻,但總能在間不容髮之際逃離包圍圈。「逃不了的。」本在心裡暗暗想。
老人有時會露出微笑,但大多數時候都在搖頭。本沒有注意這些,他全身心地投入戰場廝殺,一心想將角上的黑子吃光。這是難得的好機會,有好幾次爺爺差一點就被困死了,能夠在某一方面勝過家族的權威,哪怕只是在遊戲上,對本而言,也是無上的榮光。
「本,你勇猛無畏,我很欣賞;從來不去記棋譜的定式,憑藉自己的直觀感受去分析、應對戰場,也是很好的。但是一味地猛衝猛打卻是不行的,你總是不顧及自己的後方。要知道,有時候,敵人會出現在你看不見的地方。」
「錚」的一聲脆響,黑子落下。本這才從邊角複雜糾纏的局面中跳出來,再看棋盤——白棋的大龍被截斷了!
大龍被困死,而活眼未做好,意味著棋盤上將沒有白子留下,就算那幾個能做活的地方,也只是極小的地盤。更何況在爺爺的攻勢下,小小的本根本無力抗爭。本急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,又氣惱地想把棋盤上的黑白子遠遠地拋撒出去。
老爺子並不催促本落子,只是在一旁看著,淡淡道:「有時看起來最強的,並不是真正的強大;真正可怕的敵人,往往在你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突然出現。每落一子之前,你應該先想好自己的退路。其實,勝負只是一種結局,我希望你能去體會它的過程。過程,往往比結局重要得多,有趣得多。」爺爺的手杖搭在本的肩頭,輕輕點了兩下:「讓你玩這個遊戲,我是希望你能學會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東西,同時,要防備一切可能被別人利用的紕漏。計算是沒有窮盡的,但是只要學會了計算的方法,比別人算得快、算得准,那就足夠了。」
「不對!只要擁有絕對的強大,就可以取得絕對的勝利。爺爺老了,他的頭髮都快掉光了,走路離不開手杖,他已經失去了當年那無可匹敵的強大力量,所以才會想到退路。如果是油畫上那個男人,他一定不會!」年幼的本心中暗自認定。
莫金將視線從落地窗外的大青鋼樹下收回來,回望客廳正中那幅巨大的油畫。油畫上是一個男人的背影,高大、偉岸,乍一看上去就像是本;他穿著長擺的軍衣,從側面睨視過來,露出半張稜角分明的臉,那眼角的餘光透著森然寒意。普通的人稍微靠近那幅畫,便似被什麼掐住了脖子,無法通暢地呼吸。對本而言,那畫中的男子便是智慧與力量的象徵,也是本一直效仿並渴望達到的境界。
莫金思索著來到油畫面前,由近處仰望更顯威嚴。「馬索不可能知道這些事。組織里的人?不,爺爺安排好了一切,我不可能被發現。政界的那些人?嗯,他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。爺爺,我到底是哪裡漏算了?你不是說,你在二戰中的事,絕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嗎?他們怎麼會知道了呢?」
畫中的男子依然冷漠,唯有那蒼老的語音在莫金記憶深處迴響:「孩子,既然你已經七歲了,爺爺告訴你一個秘密。這個秘密,也是爺爺在七歲的時候知道的。你可知道莫金的來歷……」
按照方新教授的指點,卓木強巴繼續和敏敏查找資料。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,當他們把資料整理出來時,又已過去一個半月。卓木強巴本不信神鬼佛魔,現在一頭扎進數不清道不明的諸多神話故事中,用他自己的話說,搞得好像一個玄學大師。但是面對著諸多不同版本、內容大致雷同的神話故事,卓木強巴和敏敏絞盡腦汁也查不到線索。方新教授那頭也沒有任何進展,倒是張立的裝備改造和岳陽他們訓練的新兵進步神速。
這日,卓木強巴正在翻閱《八時博唐算圖》,突然,一陣奇異的響聲引起了他的注意,那聲音好像很遠,又好像很近,感覺有些刺耳。他扭頭尋找發聲的源頭,只見一個閃著光芒的球狀體從眼前划過,聲音正是從那球體發出的。卓木強巴正想起身去看個究竟,突然喉頭一陣冰涼,咽喉竟然被人鎖死了。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!除了亞拉法師,卓木強巴想不出還有誰有這麼好的身手,可是亞拉法師斷然不會開這種玩笑。難道是敵人?
正想著,只聽張立笑道:「哈哈,強巴少爺也中招了吧。」
岳陽在身後道:「算你厲害。」
卓木強巴回頭看見偷襲自己的竟然是張立,不免大吃一驚:被張立靠這麼近自己都沒有察覺,難道是久未訓練,身手生疏了?不能啊,每天的體能訓練和反應訓練可是照常進行的。
張立走上幾步,將那發光發聲的圓球撿了起來,笑道:「強巴少爺很吃驚吧。這個也是唐濤筆記里提到的一個很重要的工具——吸引彈,或者我們叫吸引球。它發出的變頻聲音囊括了地球上所有生物能接受到的音頻範圍,而它發出的多色譜組合光也保證只要是有視力的生物都可以看見。這可是亞拉法師他們本周剛寄回來的最後一件裝備。法師他們也到拉薩了,估計明天就能趕過來。」
卓木強巴接過圓球,只見球體約有網球大小,正不住地振動,發出由低到高的聲音;外殼像是金屬又有些像塑膠,總之能透過外殼看見裡面的電子元器件發出的各種閃光。不知道為什麼,自己一看見這個小球,就將注意力轉移了過去,以至於忽略了身邊的環境變化。只聽張立解釋道:「這是唐濤在多次探險中,屢遭一些不明生物襲擊後,自己根據閃爆彈特性和一些電子機械原理髮明的,其目的就是吸引一些大型生物的注意力,好讓自己能夠平安轉移或逃離。如果我們在莽林里有這個東西,就不會被那條鱷魚母追得那麼慘了。」
卓木強巴拿著吸引球看了又看,覺得這東西確實能發揮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,只是個頭大了些。他看看張立和岳陽,問道:「奇怪,你們來做什麼?」
岳陽道:「教授叫大家會合一下。待會兒教官、巴桑大哥他們也都要來,好像連王佑也要參加。估計是什麼需要大家來決策的事情吧,我想,或許和在王佑那裡拿到的銅鏡有關。」
唐敏拿了兩杯水,道:「來,喝口水。」
張立接過水杯,灌了一大口,道:「喲,幾天不見,敏敏小姐是更清秀啦。」
唐敏嫣然道:「貧嘴。」
卓木強巴把玩著吸引球,將球體拋起,自己的目光不經意間又被那球吸引了過去。唐敏「咦」了一聲,顯然注意到了這個會發出聲音和光亮的球。卓木強巴拋給敏敏,對岳陽道:「的確有意思,你們是不是已經裝備了這些東西?」
岳陽道:「暫時還沒有,他們還在訓練飛索。對了,強巴少爺,這是最終名單了。」說著,遞給卓木強巴一張人員簡介。
卓木強巴一看,除王佑、肖恩和塔西法師外,那20餘名愛好者被淘汰後只剩7個人,分別是——
嚴勇:39歲,地貌、地態專家,職業探險家。民間登山運動的先驅和開拓者,西藏優秀登山者,國內著名高山嚮導,成都人。
諸嚴:40歲,探險愛好者。曾任汪大飛鷹社的骨幹、攀岩隊隊長,1998年雅漂主力隊員。獲得2002年蘇格蘭攀冰錦標賽冠軍。
孟浩然:34歲,中國登山家協會會員,專業高山嚮導,青年攝影家。在藏工作生活16年。廣州人。
黎定明:38歲,兩棲爬行類動物學家。探險愛好者,參加過中國登山協會攀冰技術培訓,2004年綠野越野挑戰賽第三名,通過中級急救員資格考試,2003年獨立攀登崑崙玉珠峰。
張健:35歲,XX地質大隊成員。
趙莊生:27歲,XX省軍區XX部隊少尉,呂競男的優秀學生。李宏:27歲,二級警督,XX警察學校教師,呂競男的學生。
名單中竟是一名女隊員都沒有,卓木強巴疑惑道:「怎麼不見張大姐?」
岳陽道:「本來張大姐是通過了考核的,但她的公司有要事,實在沒辦法兩頭兼顧,張大姐也很遺憾,說下次一定還要來西藏。」
卓木強巴嘆惋地點點頭,收起名單。只見張立一直在興緻勃勃地向唐敏講那吸引球的用途和原理,兩人的注意力似乎都被吸引球完全吸引住了。
卓木強巴道:「張立很興奮啊。」
岳陽道:「他自打看見了唐濤的筆記,就跟武痴撿到了武林秘籍一樣,天天都很興奮。」
卓木強巴看著張立笑逐顏開的樣子,突然覺得有一絲不安,那種淡淡的擔憂是從何而來,他卻說不上來。只聽岳陽大聲道:「得了,看你那一副得意揚揚的樣子,還有什麼寶貝,就給我們展示展示啊。」
張立放下水杯,沖著卓木強巴晃動著手指道:「哎,不瞞你們說,還有一件頂級護身裝備,上周法師他們剛從澳洲郵回來的。」張立指著自己衣服道:「強巴少爺,你看我這身打扮,沒什麼特別吧?」
卓木強巴看了看,張立穿了一件短風衣,把裡面都遮住了,看不出有什麼特別,於是道:「嗯,從外面看沒什麼不一樣的。」
張立又問道:「如果說藉助飛索和蝠翼,我們可以從二十米高空直接墜落,那麼如果超過二十米,比如說一百米呢?強巴少爺有沒有把握安全著陸?」
卓木強巴搖頭道:「那太高了,蝠翼堅持不了那麼久,如果是亞拉法師……」
張立道:「有了這套裝備,如果著陸環境好,別說一百米,兩百米、三百米都沒問題。」
卓木強巴來了興緻,道:「哦,是降落傘一類?」
張立搖頭道:「如果距離太短,降落傘來不及打開,這套裝備卻能
即用即開……」他環顧四周,道:「這裡太窄了,我得到戶外才可以展示這套裝備,我說說它的原理就好。強巴少爺,摸一摸這件衣服,看看有什麼不同。」
卓木強巴和岳陽先拿起衣擺一角摸了摸,入手很厚實,衣領沒有特別處,在衣袖邊緣一個環形的東西好像鐵圈。卓木強巴道:「這個是什麼?」
岳陽則直接問道:「是壓縮空氣鋼瓶嗎?」